0720及川彻生贺_及影48h
【Day3/11:00】
(一)
美羽和飞雄两姐弟,几乎生着一模一样的脸庞和五官。出入都是后天造成的,譬如年岁,譬如眉毛:美羽的眉毛修得短而利落,相比于弟弟不加矫饰的原生态,她挑眉时的神情更为矜持冷峻。惊讶的表情不带恶意,却也像在提问一般,尽显“主人”姿态。而作为弟弟的飞雄,则迅速把两条胳膊抽开,背到身后去。及川彻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不由得挺直了腰背,抖擞精神,冲刚进门的人咧开他标志性的甜美微笑,朗声喊道:影山さん。
没毛病。而且及川就有这样的自信,他知道这是影山美羽,她也理应知道他是谁。当然这更主要是因为,处在关系中间的影山飞雄,从刚才开始似乎就没想让他们认识。他比姐姐约摸高出一个头,体型也健壮多了,此时却微微垂着脑袋杵在及川身后,除了问好,就不说别的。美羽疑惑了一秒也就见怪不怪了,跟二人打过招呼,迅速走进自己房间,在身后掩上门,留下两人在外面互相瞪着。
“你不想让你姐姐看到我。”及川很确信,又带点嗔怪,好像让他在女性面前被打得措手不及,是面前这人天大的失误。
“我没有这么说。”影山飞雄嘟囔。
及川又指指影山手里捏着的软尺,问道:“那刚刚量的读数多少?”
影山张了张嘴,好像因为抽走得太快,眼睛已经忘记了。只有手指还记得柔软的皮革尺如何从腋下穿过,及川使唤他这样那样,要贴着胸脯,再经过另一侧,收紧。挺直后背,收紧,金属锁边的刻度零,像针头按在及川的脊椎上。他的指尖隔着一小片合金碰到他,那摇摇欲坠的热度让人没由来心虚,而后在美羽打开家门进来的一瞬间应声而落。
“心情,”及川那张脸皮一向很厚的脸,精致的优越的脸,慢慢凑近了,几乎贴到影山脸上,“不是很好啊。我猜你现在是在嫌我吧,小飞雄。”
影山飞雄十六岁,高一,打排球,刚刚受邀参加传说中的国家队预备役·全日本青年强化训练营。一夜之间,满世界的人慕名前来找寻“一年3班的影山君”,地方体育媒体首先打入教师办公室,紧接着是校报专访,再然后是以前相处过的教练等人致电问候。而本应该不再跟他有什么纠葛的前辈及川彻,也忽然对此事表现得很上心。
他们正在搭乘巴士去仙台市中心的路上。这是及川的主张:既已打定主意要成为职业运动员了,就必须十分了解自己的身体。影山想说他很了解了,前段时间校队晋级春高,刚刚组织大家测过,身高,指高,打点高,这些他都好好记得。还有别的呢?及川问道。别的什么啊?胸腰臀围,腿围,肩宽,之类的。影山困惑地眨眨眼,这听起来裁缝才会说的话。
“废话,”及川说,“我们不就是要去挑衣服吗?”
商场里的运动用品店大都可以试,但最好要会看尺码表,要知道自己的身体——不仅是多高大,而且细致到每个活动的地方,身体是什么样的形状。这就是他的主张,也是他一大早就大摇大摆跟到影山家里的理由。
如此“专业”的及川前辈现在正坐在影山左手边的座位上,抱着他硕大的背包,嘴里哼着不知哪里放的流行歌。
影山忍不住问他道:“到底要买多少东西啊。”他自己的包也很大,立在他和及川中间像一堵墙,很别扭,最后还是得抱着。出发前及川甚至跟他说什么把你的整个小金库都带上啰,好像也不是很在意一墙之隔的美羽是否能听见这恐怖教唆。
“这你就不懂了。远征当然要多备一点自己用得惯的衣服、器具、日用品,还有吃得惯的东西。行李重一点也没事吧,反正你乌野那帮朋友们会送你去车站。”
“不会啊,”影山说道,“大家都有自己的训练要做,我自己去。”
及川愣了一秒。“啥——不是拜托,那可是JAPANYOUTH诶。”
“对,它这次只有五天时间,我不多带东西。”
及川好似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梗住。“真是不知道怎么讲你。”
大巴车在路上起起落落,一连翻过三四个大坡,轰鸣着逐渐驶出了熟悉的地界,朝着繁华的仙台市中心开去。影山转头盯着窗外,认真看着沿途所经的一切。因为即将迎来人生第一次独立远征——还是全日本青年训练营这么重要的活动,他最近开始学会记路了,开始刻意留意城市的设施和运作,不同的交通工具,换乘的办法,建筑和道路之间的人为指示和自然衔接。并非天生没有方向感,只是天生认为这些事跟自己无关。一旦变成了相关,五感就自然而然地如触须般往周围徐徐展开。老师和前辈们还是担心,影山自己觉着倒没啥问题。此时他却忽然反应过来,问道:“那及川前辈要来送我吗?”
他听见身边的人动弹了一下,窸窸窣窣的,过一会儿才懒洋洋开口道:“我才不要。我就没有自己的训练吗?都好心提出带你去买东西了,还想要我送,会不会太贪心了呢。”
(二)
影山飞雄和及川彻的关系在不同时期,几乎可以确切地标示为“开战”和“休战”。一年只能聚精会神地想他大约一百天,否则心就没有时间厉兵秣马。影山知晓这套张弛有度的兵法,及川也会隐去他的痕迹。等到下一次“开战”,又应声出现在影山他们的训练赛上、校门口或随便什么地方。相较于别的真正从一年级一起打上来的主将们,及川和泽村本来不熟,怎么开点小会领点东西次次碰在一起。然后他还要装模作样问:泽村君一个人来拿物资吗?
哈,我这个人力气大。泽村大地看起来有点皮笑肉不笑,一个干脆的转身,抱着东西不歪不倒潇洒走了。远处乌压压的人群里又有一颗颜色尤其深的脑袋,探头探脑往这边看,是影山。等泽村回去了,应该又是由一年级的影山来向他解释和表达歉意,而及川就是料到这点:影山也长了些年岁,知道缘由多少在自己,急着要在两位主将之间打圆场了。这样的场外的小插曲也足够有趣。
两军“开战”的时候,便是这般大事小事事事都有关。
不过此时应该“休战”。翻翻影山的排球日记,不难看出他进入新篇章的急切心情。县代表选拔赛要交手,关于及川他卧薪尝胆写了一页又是一页。后来胜了,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影山飞雄就会像他的日记一样,翻过便是翻过。日记本上留出整整两面空白,翻到新篇章,郑重地开始写青年训练营的事情。
“第一天,先是参观了训练场地,然后做基础训练。每项基础训练的次数都没有以前那么多,但是必须边做边思考、调整,做下来还是很耗费精力……”
他盘腿坐在被褥上写,旁边一伙人在看比赛视频,时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鬼叫声,激动得跟人在现场似的。影山忍不住瞟了一眼,下笔的速度快了起来:“……收队的时候,云雀田教练提到了一条适合晨跑的路……”写到这里,他又停下来很是思索回忆了一番,到底是哪条路。“我明早应该会和千鹿谷一起去。”
影山收拾好日记,起身凑到围在一起看比赛的伙伴们那里,被宫侑一把拉到身旁坐好。长一年级的二传手能说会道,眼观六路,对每一个战术津津乐道,说到激动处不免摇晃影山的肩膀要他也跟着表态。星海光来大约是看出影山的迷惑,果断伸手帮他拍掉狐狸爪子。这个蹲坐在蒲团上的小个子少年更加率直和热血一点,就像他本人的球风一样。这么两位坐在影山一左一右,争论一个没有得分的球到底是因为攻手一时技术失误,还是因为战术的短视,场面激烈得鼻子都快贴到一起。直到哨声响起,场上选手交换,侑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精力,指着刚换上场的球员,对影山说道:“来咯,阿根廷队的二传手老将何塞·布兰科。”
佐久早幽幽的声音在较远的后方响起:“别那样戳我的平板。”
侑只得象征性地把手拿远一点。星海接话道:“现在是不是在国内V联,立花的教练啊?”
“我知道他。”影山终于有话说,只是声音在这群人里难免显得细弱和平淡。
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人,近景切到他带着自信笑容的脸上。甫一见到有种奇妙的感觉:影山知道那个人也是及川彻的指导者,据说。这个消息传到影山耳中的时候已经经过许多人之口,大致就说是本县有高中生,辗转去找了前国手、V联某队伍的教练求教,那个人就是此刻上场的这位球星,求教者自然就是及川彻。听上去很是梦幻,然而并不适合在这里分享——事件中的一方是大家不认识的人。
在那天,青训营度过的第一晚,一向睡得很好的影山同学竟然失眠了。原因在许多方面。训练的场馆包括周围的片区都很新,宿舍也很新,连天花板都仿佛比自己学校的高出一截。他眼光光看着,漫无目的地估算。呼噜声的协奏曲也开始了,那是因为旅途和新的训练,所有事情都很劳累。但影山还是没有睡。一直到放在枕边的手机忽然亮起指示灯。
青绿色的光在漆黑的房间里晕开小小一团,像宫城田野里的萤火虫来了。影山掀开屏幕一看,竟是来自及川彻的短信。
他赶紧先把肩膀一缩,躲进被窝里,呼吸的水汽把屏幕染得湿漉漉。及川在问他:“今天的练习怎么样?跟大家相处还好吗?”
“一切都好。”影山发出这几个字,眼睛还盯着屏幕。联系方式是上次购物的时候才交换的,他没料到及川后续仍会通过这个方式追踪他近况。而且对方还回得很快,他说:
“哦,那你怎么不睡觉?”
影山忽然觉得耳窝后面有些闷热,赶忙从被子里钻出来。翻来覆去,心烦意乱……他是该睡觉的,只有睡觉,肌肉才能好好休息,道理他比谁都明白。想了想,还是给及川回了一条:“晚安。”
心烦意乱的原因里也包含及川彻。我们现在,应该在“休战”才对吧。你永不会来到这地方,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你。
模模糊糊地他看见天花板好似慢慢沉降下来,然后及川出现在这里,像初中在北一组织合宿那时——这肯定不是真的,他并不认为人有洞察未来再回验过去的能力。于是他聆听梦里的及川要对他说什么,跟着后半夜冷下来的风走到阳台上去。“及川前辈。”他出声唤道,后背宽阔而紧实的青年靠在栏杆上没有回头。
实际上这次偃旗息鼓后他却并没有停止想及川,或许是那满满当当的三局和进军全国的企盼太过刻骨铭心,不经意间想他竟成了惯性。就像赛后的头两天,日向有事没事叫他去山里练球,理由是一直待在家里忍不住大喊大叫会被妈妈骂。就是这样的“惯性”。站在山间步道,视线穿过密林的豁口向下望去,町野交错,为一片轻薄的晨雾包裹在一起。啊——少年嘹亮的肆意的吼叫仿佛要穿透这片雾,路过的晨跑的人奇怪地看着他俩。大脑慢慢回氧,影山那时抬头忽然见到远方一发青山,就像看及川坚挺的后背,虽已隐约知道了越过那座山头后方有什么,青山却依然在那儿,青山不改。所以他走上前去,轻柔地拥住那个人,将脸颊平稳地靠在他起伏的肩膀上,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一时间有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
日向一早知道他爱他的前辈是不掺一点借口的真情流露。这件事的怪诞程度远在他思维之外,但料那是影山飞雄,再卓绝的事情他也就认了。都是小孩子。要是日向再长大点,估计会忍不住问影山:为什么不是爱我——别误会,这是他好不容易接纳了“以球传情”的逻辑才推导出来的结论,言下之意就是我的跑跳碰上你的技术终于磨合出此等必杀技一路打进春高,个中宿命感难道不比你和及川前辈呲牙咧嘴争发球权要强?这没法比,二传的事情比“爱”更在日向的思维之外。幸好是两个人都没说话,日向就忧心忡忡地看过来了。“你们之后是要怎样啊?”
“啊?什么怎样?”
“我就是很难想象啊,都像那样那样打过了,之后还怎么把话说清楚啊,”日向忍不住戳戳影山的肩膀,“你们、你们要约会吗?”
“什——”影山恼羞成怒,差点把人踹下山头,弄得日向也不明不白的。“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影山停下来想了半天,没把中间的道理想明白,干脆直接一锤定音:“我不要跟他怎么样。”
就像现在,在梦里抱着他,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实体,这当然,也可以算爱,影山想到,他的爱就是这样子的。他这才恍然明白,那时令他恼怒的,很可能是日向没有说到的别的事情。
“及川前辈,”他低语,“你真的来了。”
在他梦里的及川是不会同他讲话的,只是这样不声不响地任由他抱着。
——直到千鹿谷来叫醒他,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晨跑。
东京第一跑,跟在老家大不一样。沿着城市林带和水道,专为跑步而修的步道几乎没有山坡,一往无前。他们一路碰到好几位训练营里的人陆陆续续过来,千鹿谷的花椰菜发型奇特,见过他的人都能认出他。唯二特别在意影山飞雄的人:佐久早圣臣和宫侑,前者是因为预选赛乌野一鸣惊人的成绩,后者或许是因为在场上打同样的位置,才老爱跟影山说些有的没的。这感觉很奇特,影山并没有遇到过对他这个态度的二传手。技术、天赋、热爱,侑哪个都不觉输他,所以侑对影山像对一块神秘的石头,又要看又要上手敲打。
“非常喜欢训练营。大家各自有很强的地方,每一天都有新的点子。(回去要说的1:跟日向说星海前辈的跳跃)
“如果把排球当做职业和最热爱的事情的人,都是这样的人,那么我想一辈子打下去。”
五天时间眨眼过去,影山带的换洗衣服都还没穿完。最后一天他蹲在宿舍角落整理行李,侑路过他身边,顺口说道:“新护膝好漂亮呢。带来了还没穿吗?是别人送的礼物?”
影山讶然抬头看他,把他逗得哈哈大笑。“飞雄,心里话全写脸上了。”
“宫前辈是怎么知道的?”影山还是忍不住要问。
“你别紧张,”侑也蹲下来,凑到他身边,小小声说,“我只是想更了解一些关于你的事,对你太好奇了,打球还是日常生活,是八卦什么的也不要紧……”他话锋一转:“所以呀,等到春高的时候,我一定要亲自见见你的队伍。”
侑抛给他的问题其实一直没变,就像很多人看他的目光一样:你怎样成为了一位这样打球的二传手呢?影山暂不清楚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宫侑要靠自己的球技弄个明白,而前来采访的记者们则大多把这个问题直接丢给影山本人。说到底,他现在遇见的这许多人,跟前十六年都不大一样了。他们把影山飞雄当未来的伟人,因而格外关心他如何诞生和成长,如何一步步从豪强辈出的宫城县杀进全国,走到国家队精英的眼里。
也是因为这个契机,人们才会重新提起,一位近十年之前曾在某地方球队任教的排球教练。然而,在影山飞雄真正鲜为人知的往日时光里,却没有人能确切地告诉影山飞雄,他是谁,而影山飞雄又该成为谁。
他是一个意象,是独立于真实时间流的超存在,是长大和进步的新鲜劲儿,也是只在他和美羽之间共享的滞后的记忆碎片。在北川第一中学的情境下,“他”有一部分是影山飞雄自己,一部分是及川彻,一部分是横亘其间的某种难以定义的缺失。你想到他了,回过神来已是一地散乱的球,已是跑进了山林的深深处,已是与心里偷偷圈养着的困兽枯坐整夜,看着它渐渐长大到整个房间关不住,却不知该在何处为它凿开门窗。“他”忘记了或者还没来得及对影山飞雄说明这件事,就悄悄离开了。
美羽刚工作的头两年很少回来,没待几天又急不可耐地要走,行李通常只收一只箱子,跟着她轻巧的步子。虽然飞雄对于远方大城市的事情还没概念,但他看得出,她将离开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好,雀跃地,就像小时候,假日里家人要带他俩出去玩儿,他和美羽背着自己的小包包,并排站在玄关等待着——那般雀跃。
影山飞雄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美羽看到他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有这么不高兴吗?”她伸出手,想捏捏他的脸,最后只是轻轻拨了拨他零碎的短刘海。“总会轮到你的哦。”
“我想,我可能很害怕道别。”
影山美羽忽地停下脚步,精心打理多年的美丽长发在她耳边轻巧打过一道弧。飞雄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平静,于是她确认般问道:“你害怕什么?”
“道别。”
他自己去找,什么都找过了,也听话地接触了很多人,试图跟他们建立默契,但却越发不是他想知道的。这多么让人困惑,如果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就不能理解他手中感受到的关于排球的一切。像一个突兀地独自长大了的怪物,多爱这个世界亦没有容身之地。
最后一个排球从影山飞雄手里脱落,轻松划过漂亮的路线,精准降落在球框的上方。如果空荡荡的球场里还有第二个人,会忍不住夸一句好球路。但此时他一个人站在边线上,心中也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如同把手指伸向球框,就一定能握住那上面冰凉的铁棍。排球就是这样类似于一个长在他身上的器官。他可以只靠这件事而活,他熟悉它的一切,拼命锻炼出更好的身体和技术只为哺育它。这样热爱,却也没用。他最后看一眼北川第一中学的排球馆,铁门吱呀一声,封住他视线,掌心那么大的锁头顺势落下。
他们初三的队员不再在这里训练已经好几天了。迟钝如影山飞雄,也终于感觉到了低年级队员目光里不合时宜的别扭。他终于受不了这里的一切,拿上了自己的东西,在今天离开。路过活动室里陈列的各大赛的奖状奖杯,不再回头看,那些东西跟他没有任何黏连,他是时节一到就得离开这棵大树的一片无足轻重的秋叶。
接下来,要找到一个开放的公用球馆,来度过他在升学前无队可依的日子。
回过神来,眼前便已是青叶城西高中的大门,像被开了天眼的神魔直接从时空里取出来,置于影山面前,只等他闯入其中。站在放学的人流里,依稀可以看见校内排球馆弧形的顶。一个月前,青叶城西的老师专程来北一联系到影山,拿着五花八门的宣传册、杂志和文件,事无巨细地向他介绍,走之前还不忘邀请他,有空就来参观,欢迎你。招生的老师仿佛比影山自己更有把握,更能观测到他的去路只有不容置疑的一条。
“升上初中,队伍里有一位很厉害的选手。我当时觉得,初中真是个厉害的地方。但其实,厉害的只是那个人。”
高中二年级的及川彻理所当然出现在那里。没有任何进展,一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一切都很陌生,像影山第一天走进北川第一中学的排球馆,并在那个瞬间看到了及川彻一样,因为陌生而充满了新鲜感和吸引力。
但又拉开更大的鸿沟。看似一样漂亮的传球,掉进与掉不进下一个人的手里,决定了他是否有资格继续做这件事。传球不只是把球传出去而已,一颗他再熟悉不过的排球,他身体的一部分,却在新世界变成核弹,辐射出更加庞大的人群,逐渐脱离影山的掌控。只要能够追上及川,他愿意偶尔做笨的一方,迟来的一方。但曾经那些甜蜜的困惑、暧昧的挑衅、铿锵的誓言,正在这个新场景里迅速地离他远去。
及川远远地看见他,转头说了些什么,随即撇下身边的人,慢悠悠踱步到门边。“你来做什么。”他眼皮耷着,话也不是疑问句。
“招生办的老师说……我可以过来看看。”
许多个身形高大的人,如火车般从影山身边轰然经过,交谈着。“外校的吗?”“明年要来的保送生吧,认识及川。”
及川面对这个回答表现得很平静。“今天已经结束了。回去了。”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边说边擦过他肩膀走出去。
那应该是一个雨天,青叶前公交站台上一片湿滑。及川跟他坐在一条长椅上,隔一人的距离,静默地坐着。影山第一次观察及川如此仔细,没有了跟球的关系,就只是及川这个人而已。穿着球队统一发的运动服,挎着包,在一个雨夜坐在校门前的公交站台上,像橱窗里的陶瓷娃娃。车站是巨大的窗玻璃,影山是上面一颗水珠,和里面的及川只有遥遥对望的关系。水珠没法落到他身上,而这正是“道别”的暗示:你我在性格、趣味、方法乃至所处的人生阶段终有不同。你玲珑剔透,我乖戾顽固;你追求别的所爱,我一生深陷其中;你长了年岁,我生得迟便总也追不上。经此一别,皇天三界各走一边,再不能一起练习一起探讨,不能喊着要一较高下,也再不会有辛酸的纠缠。
“我很痛苦。”影山如此对他表达。
“痛苦,”及川重复同样的语音,像在吃什么费牙的东西,说一遍嚼不烂。“你为什么痛苦?”
“我不知道。”
雨水没有打在影山身上,顺着站台的雨棚往下掉,他却自然地抓住了那节奏,眼泪有一阵没一阵也往下掉。简直跟站台前的积水混在了一起,汩汩小水流在没有排水口的坑洼处徒劳打转。
影山不是第一次在及川面前哭,虽然他一直都避免这样。失误会哭,输球也要哭,这些都完全不是他本意。但实在是毫无办法了,只能七零八落地抛出情绪以期抓住他问个明白。及川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重心前挪像是要站,一会儿又坐了回去。一辆公交车刚刚进站,又轰隆隆驶离,然后情况还是没有发生变化。聪明的经验丰富的及川前辈,即将全责接管一支高中生队伍的及川前辈——影山都从招生老师那儿听说了,走入人海顷刻就无影无踪的及川前辈,此时就只是这样吸气,吐气,保持着沉默,保持着距离。良久,他起身离开了一会儿,拿着一瓶矿泉水回来,塞进影山手里,像是生怕他傻傻的哭得脱了水。矿泉水瓶很脆,大拇指稍微往里捏一下就会吱呀作响变了形,影山就像把所有情绪都锚定在了这个小瓶子上,一时间竟前所未有地撕心裂肺。
直到又一趟车经过他们,及川终于问道:“你要坐哪趟车回家啊?”
等公交车发动的时候,影山已经觉得没什么好哭的了。他只是……还有点呆。雨天的车厢内光线昏暗,衬得及川白底青绿纹线的运动装亮得像一个光源。视线自然会一直向着他。及川给影山找了个空座位,自己就站在旁边。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左手手腕搭着吊环,右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讲什么,聚精会神地,好看的眉头蹙着。影山没由来地感觉,这应该不能是私事,一定是球队的事吧,毕竟他可是球队骨干和即将上任的主将……
握吊环的左手忽然放下来,越过影山的肩膀,撑着他的座椅靠背。在那片白色光晕中,只要看及川必然是以仰视的姿态。影山就这样仰视他,敬畏得近乎天真地轻声问:“怎么了?”
“头晕。”
影山下意识抬起双手,抓住及川的两条手臂,自己站起身来,几乎是把他拽到了座椅上。当然及川也懒得跟他礼让,从善如流地一屁股坐下。手机被他收了起来,他现在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长长的棕褐色睫毛像雨幕一般沉沉地垂在眼底,窗边风也吹不动。他是睡着了吗?
公交车路过行道树,撼动了凛冬来临前最后一批枯叶。黄而皱的一片叶被吹进车窗,落在及川怀里,这画面很像白炽灯上粘着个丑陋的茧。影山伸手要把它摘掉,手指离叶片还有一寸距离忽然被重重地攥住。沉重的雨幕倏而掀开,及川琥珀色的瞳孔在那后面紧盯着他。
“不要搞偷袭。”及川沉声说道,话里有警告意味,手上的力道却慢慢放开。
“没偷袭。”影山诧异而烦闷地垂头看着他。他又不能理解及川的举动,明明是在扮演送他回家的好心前辈,突然质问他又是在闹哪一出。所以下车之后他对及川说:“及川前辈就在这里等返程的车吧,我自己回去。”
“别,”及川干脆地拒绝,“我好事做到底。”
“已经可以了。”影山说完,紧接着又补充道:“今天见到了及川前辈。”
他说话掐头去尾惯了,为此没少跟队友闹误会,及川却精明地听懂了。“你今天不是来找我的。”
“我是去看球场。”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
及川盯着影山看了两秒,有一瞬间影山觉得他仿佛看见像蛇一样的竖瞳。“哦——那我还是送一下吧。”及川脸上忽然浮现一抹促狭的笑。“你以后也送我一次,这样就扯平。”
(三)
望着泽村大地远去的矫健背影,无视远处探头探脑的人,及川彻故意大声感叹:“真遗憾,还以为能见到乌野那位美丽的经理小姐呢。”
松川就问为啥,你看上人家?未等及川回话,花卷蹿到他身边咬着牛奶吸管说,前女友不来看比赛了,很寂寞吧,这样干脆找一个一直在场边上的人谈恋爱,不想看也得看,诶,花孔雀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美女经理倒大霉啊。”松川说。
及川就说是是是,被人甩了总不能再叫人来看比赛,但那又怎样啊?爱情和胜利我及川彻总能抓住一个,我不是爱神我是常胜将军,谁不乐意?
花卷说倒没有不乐意啦,但你有很常胜?
这才是真的能让及川冒火的东西,他大喊大叫起来:“你别急着走,我今天非得给你掰扯明白——小岩呢?!小岩去哪了?”
“啊啊啊对不起主将……别真气啊你。”
起先是及川过生日,四个人躲在郊区某废弃站台喝点小啤酒。喝酒不聊公务……那是不可能的。然后就说到及川和岩泉在北一的时候。那一代北一男排可以说是名噪一时的传奇了。对于初中生来说,能打出那样的战术完成度,令当时很多业内人士难以想象。“后来北一是为什么有点没落了来着?”
“还不是因为影山飞雄呗。”及川抻着一双长腿坐在掉了漆的长椅一端,眼神是向外飘着的,盛夏麦田里丰满的麦穗在他身后簌簌摆荡。岩泉试图用眼光捞他,没捞住,回过神来思索该如何跟另外两人解释这个唐突出现的新名字。
及川继续说:“考虑到影山飞雄的个性,他支撑不起我们定下的那种严谨又灵活的战术;而考虑到他的技术,他也会觉得不必要那么做。”
“北一后面有各种方面的问题吧,”岩泉敲了敲酒杯的杯壁,说道,“至于影山,他就是影山。他不是下一个及川彻。”
“我没想着他是。”及川忽地有点恼火似的,转过头来瞪一眼。岩泉莫名其妙,正要瞪回去,他却迅速恢复了那副轻快的语气:“你说得对,那是自然啊,我们的北一只是我们的北一而已,所有的要素都,就是很难复刻。就算飞雄愿意亦步亦趋地学,那还有你我,还有阿哞,北一双子星,他跟谁去建立这样的关系,小国见还是金田一?那很难。”
麦田和啤酒的味道,在回家路上被风慢慢带走,等到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岩泉忽然问道:“及川,酒气应该消了吧。”
“嗯。”
“你本来是在关心他。不能协调与攻手关系的二传,以后会很难办。可惜了他出众的天分,即便他是你命定的对手,他的成长也不该是这样。”
“嗯。”
“你挺有意思的,别人都是酒后吐真言,你却只有清醒的时候才说真话。你在影山面前总是像被酒精麻痹。”
“小岩……”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还不是之前我们一起回去看初中比赛,影山失误最多的那一场,球探坐在后面拍照打电话,你突然就说要换位置。”
“不是问这个。我是说,小岩,你应该也发现了的,我好像根本没有爱别人的能力。”他语调平静,说出的话却如此古怪离奇。“爱排球已经是我这辈子能支出的全部的爱了。”
很多次他察觉到了,影山飞雄其实总是距离他很近,他看得见他,就在人群后面的后面,无数次地像小婴儿一样失声痛哭。但在那时,却没有伸出手去给予他任何东西。及川有点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没有合适的表情和语言去面对影山,如果他真的尊重这个人之为影山飞雄,他真实的质地和他的过往。而若是在脆弱时分把他拥入怀抱,心中又会忌惮起来——谁不脆弱呢,他自己还在为了摘到果实而日日如履薄冰,稍微分出去一点,都生怕下一秒自己便灰飞烟灭。他的爱最多就只是如此矛盾的可怜的存在。
然后我的心,从此和这人世间最简单的幸福,都了无缘分。
及川彻说,你真的,虽然功能性的衣服舒服就好,但你一定要挑颜色那么难搭的吗?
影山飞雄在不远处冲他举起一条亮橘色的运动裤,看得他眼睛疼。手机频繁收到新消息提醒,不断地在上衣口袋里面震动,跟催命一样。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岩泉。及川撂下影山不想管了,自己走到货架后面,掏出手机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
“干嘛。”
“人在哪儿呢?”
“我呀?我陪我可爱的后辈小飞雄逛街呢。”
“还真是啊。真是逛街?你们俩去仙台?”
电话那头满是不信。及川透过两排货架之间的空隙,远远打量着影山。“那我给你形容一下他现在的样子:他要添一条这个季节户外穿的长裤,相中一条亮橘色,一条宝蓝色,两条裤子被他横挂在面前,一手摸一条,眉头间都挤出川字纹来了,店员都怕他是在搞什么神秘的召唤仪式……”
“行行行,既然要找人家调整关系,就嘴下留情吧你。”
及川没接话,他发现导购也在另一边观察影山,这会儿正朝他走过去。及川能看见影山顺从地低下头听对方说话,然后把手里的两个备选项都塞了回去,转到另一侧拿了条更厚实的黑色的,塞进购物车里。导购肯定跟他说了什么你穿黑色更好看之类的话吧,顺便再拿条更贵的吧,这笨蛋还真信了——明明及川也说过的,怎就当耳旁风了。
“及川,”岩泉还在电话那头说,“其实我更理解影山,为什么他对你表现得那么疏离和抗拒。过去的言行和态度已经定下来……”
“啊,嗯,不担心,”及川说,“我会抓住这个契机,尽量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
“随便你。我也没怎么担心。”
“那你给我轰炸那么多条消息,就是想监督我有没有带坏小孩子?”
“啊,算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在做一个情绪稳定的大人。”
影山打算去往下一个区域了,走之前四下里找了找及川的身影,没找着。及川虽已挂了电话,却没有立刻出去。他远远看着,忽然觉得事情似乎真比他想象中棘手。岩泉说的是对的,他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就变成另一副说话做事的口吻,就因为他高中生涯的比赛全都结束了?他俩还没完呢,又不是永别。而倘若影山飞雄指责他的过往的敌意、忌惮和袖手旁观,因而抗拒他此时装模作样的陪伴,那又能怎么样呢,及川只能承认。本来在这时刻,最有资格陪伴他、祝福他的,就该是他后来在乌野的那群伙伴,真正爱过他的人,凭着爱才在球场上以精微的毫厘之差一剑杀死了及川的人们。
飞雄永远不会理解,他只是本能地别扭,却根本不知道缘由。想到这里,及川几乎良心发现对他愧疚起来。
“喂,我在这儿呢。”及川从货架后面突然走出来,把影山吓一跳。及川冲他扬了扬手里拿着的护膝,顺手丢到了他推的购物车里。
“一黑一白。”影山注意到了。
“习惯了。你呢,有没有想给自己买双更好点儿的护膝,比如包覆小腿的,或者带点儿压缩的?”
“那个,有什么样的作用呢?”
“压缩……”及川站在货架前略微思索,“理论上是可以提高运动时的表现吧,但护具本身会有束缚和牵制,有些人会觉得不自然。就像手指上缠不缠胶布一样。”好吧,他记得影山一直是不爱缠的。“然后包覆小腿是为了防静脉曲张。不过我也没有试过,看你的喜好。”
影山手正伸向货架,又扭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及川一眼。他们离得很近,为了凑过去看护膝,两条手臂和肩膀一前一后几乎叠在一起。及川在说这些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明明不到一个月前,他们还为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比赛而针锋相对,日日夜夜一想到对方就神经紧绷、辗转反侧。如果不是比赛,不是真的那么凑巧的话……平时他们不会见面的,不会聊这些,不会将休战时彼此的生活和历练当回事的。
真的是因为影山被青训营选中,及川对国家队的感情竟有这么深么,为了青训营甘愿转变一直以来的态度,变得跟影山身边其他人一样。分明我每一个难以忘怀的时间点你都见过,却像今天第一天知道我一样,为什么这样?及川的脸近在咫尺,耳朵也是向着他的,影山却喉头干涩,问不出口。
但实际上及川心里什么也没想。他只是很平静地、客观地描述出了这些事情。影山那一眼却看得他不敢出声,只得保持静默站在原地,像局外人一样等待。
“我知道了……谢谢。”影山轻声呢喃。
好,好吧。及川不愿再搭话,闭上眼消极屏蔽了那个身影。感官却骤然敏锐,影山在他右手臂前方,温度传过来,甚至能感觉到他衣服布料表面细小的棉毫,手指自然振动在空气中打下的极微的力量。像这样不远不近,小半个身体堪堪贴在一起,竟会让人心中如此战栗。这种程度可以算一个拥抱吗?到了这个时候了,等到他在宫城县的所有比赛全部结束,尘埃落定,好像才能开始处理这些情绪,才不觉得他给影山的任何好意是养虎为患,才想到要去挽留些什么,却终究无从做起。
“挑好了么?”他脚下僵硬,有些站不住了,这才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的影山并没有在看货架,他也紧闭着双眼。“及川前辈,”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想我暂时不需要。”
(四)
岔路的另一边就是去往东京的方向。
及川彻明白。路牌上一条条清楚写着,更何况他走过一遍的路就再也不会忘。但影山飞雄肯定是不明白,他睡得沉沉的,毫无防备,任由车的摇晃带着他的脖子脑袋七扭八歪。
来靠我肩膀上。及川在心里说,像在施魔法。
那只毛发柔顺的深色脑袋当真朝着他慢慢倾倒下来,在他肩膀上平稳降落,就像在睡梦里看得见一样。
很难想象影山飞雄这样的人,他一个人,背着行李,捏着老师写给他的路线纸条,站在人来人往的新干线出口。怎么他做除了排球之外的事情,总让人那么放心不下。这太假太卑劣,根本不像及川的做派。那个叫影山美羽的女子都可以任由着他去,及川彻却不可以,或许真是因为她的神情比他们这伙离家不足千里的小屁孩们冷峻很多。然后他又想起菅原孝支,据说那个人可以像看图画一样知道影山飞雄心里的一些想法,他描述影山是一个用铅笔画在速写本上的小孩,内心在高声呼喊的时候,铅笔会用很重的笔迹写下大大的短句。及川看不见这些,只能感觉到肩膀上沉甸甸的脑袋,有血有肉的,真实而表象的存在。可能还是不够爱吧,他想。
美羽和菅原应该是他现阶段最远能认识的人了,往后影山往南下旅行还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及川一概不知。
他心中泛起很强的被剥夺感,不只是嫉妒。既对影山,也对他自己被影山覆盖的过去和未来,对事对人对己,环环嵌套。他手指轻抚上那片柔软的暗色的发丝,新长出来的头发太细,有一种液体般的触感,沾住他的手,融化在一起。他们时而被相对的胜败绑在两头,时而又像现在这样,两个人生的机遇和命途混为一谈,藕断丝连。他本是最知道该如何爱影山飞雄的人。岩泉在他的毕业留言册上写下判词:背负执念者不成功便成魔。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非得等到触犯了天谴,才想起自己实非人类。飞雄啊飞雄,他在心中唤道,真是可怜金玉质。
在你上路之前,如果我不祝你……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你,我会活得更幸福吗?
但我已凝望太久,不能不祝。所以,虚长两岁的我,如此衷心地,希望你脱颖而出,也希望你能走入人海。飞雄。
影山飞雄偶然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吻正落下来,落在他被及川抚过无数遍的前额,鬓角,和耳尖。
“你可以讨厌我。无所谓,讨厌我吧。”及川在说。
影山本能地保持不动,未敢睁开眼睛瞧他一下。很凉很凉的嘴唇,贴着他发热的眼角,无比轻柔而缓慢地,一分一寸亲昵地触碰过去。直到他整个人都忍不住轻微颤抖。我不会讨厌你,不会讨厌你,影山在心中千千万万遍回应。因为这就是很难啊,排球也是,爱也是。及川彻终究和后来蜂拥而至的人不一样,他们认为影山手中的一切对一个天才来说都是理所应当,需要做的只是梳理出一条清晰的因果。不是理所应当,即便从小到大的生活,都严谨地、极致地遵循着这一个目标,亦是在好多个节点上差一点和排球失之交臂。他是这样,及川彻也是这样。在说到热爱和相爱之前,爱只是一遍遍看着对方在火中自救而已。
“我送你一程。”
影山飞雄恍然听见这一句,睁开眼却独自一人身在铿锵南下驶入东京的新干线上。窗外的群山和田野早已如梦方醒般改变了样貌。他梦见没有发生的事情,及川彻不会真的来送他,要同他道别很难。
FIN.
注:借题&参考:毛不易《一程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