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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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证cp】尖刀

手握尖刀的少年和他的剑士伙伴的黑夜巡游记

*⚠️cp预警:马伯骞×周震南

*请勿上升任何实际存在的个人或团体


(一)

    周震南在城市巨大的阴影里抬起头。夜晚的钢铁森林危机四伏,楼与楼的影子重重交叠,在最深不可测的黑暗里,滋生出最狠毒的鬼魅。但他高昂着脑袋,握紧被他磨得锋利的尖刀。他不会害怕,更不会被杀死。

    十三四岁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居然狠下决心一个人离开家去学音乐——自那时起,他在黑夜中跌跌撞撞走了不知有多久,以至于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百毒不侵的凌厉气息。

    拿剑的那位,马伯骞,则不太一样。被地球另一面的阳光养育成人的剑士,是一位梦想家。他乐观地觉得,他们总是能走出去的,因而他剑挥得极好,一挑一刺,不偏不倚。

    尖刀的刀影在其间出没,打的是自己的流派,却和剑的攻势格外合拍。长久以来的默契,成就了两人一体的勇者。

    一起从黑暗里走出去吧。

    这是周震南写歌时,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

    马伯骞确实就在他身边。

    周震南以前总觉得,有默契的人一起写歌,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节奏与旋律的契合就发生在不经意间,你的思路与他的好点子撞了个满怀,于是简单的构想就像初春的空气一样,一点点填满了新鲜而丰富的气息,和令人雀跃的期待。

    然而,近期的他俩,则是在狭窄幽闭的空间里,两方小屏幕,背靠背埋头苦干,与混乱的思绪搏斗,昏天黑地。

    是自顾不暇的意思。黑暗中的“那条路”,要出现分岔了。

    兴许是在质量逐渐下降的空气、昏暗的光线和对方巨大的影子里待得久了,他觉得烦躁不已。

    “马伯骞!马伯骞!”

    “啊?”

    他听见对方摘下耳机的声音,但没有回头去看,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说:“再写下去我该受不了了!”

    马伯骞从背后摸索到冒冷汗的小胖手,扎实地握在自己掌内轻轻摩挲。像是以一种坦然平静的姿态,将冒头的烦躁感温和地安抚下去。

    开窗通风时,两人最先看见的便是院子另一头,两个颀长的身影肩并肩,看样子是在散步。歌手中的优等生的余裕……那两个人一直很合拍,其乐融融地一起唱歌,还能一起登台——他和马伯骞自上次短暂的合作过后,多久没站在一块儿了。淘汰赛赛制紧凑,去留难测,他可不敢保证下次还有机会。

    而正是在这时,他听对方第一次说起了出道以后做专辑的事。

    “就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做属于我们自己的,像我们一直以来想的那样。”

    马伯骞对音乐有鲜活而丰富的构想。曾经他们喜欢趁大风天在城市里逛,马伯骞不需要缘由地就开始说关于音乐的想法。他正在追寻新鲜的美感,因而会说大胆的点子,随便说,全然不用考虑能否实施,更别说设想好未来听众的评判,相当自由也极其快乐。他说,这就是他的态度。

    周震南表示极其赞同。那时他正从大工厂般的环境里出来,却不相信自己是个“劣质品”。他的感官还没有封闭,精神还没有泯灭。自然地,“创作”的念头浮现出来。他的意志需要一个载体,这就是了。

    “我们真应该合作。”马伯骞总结道。

    他刚说完便直直地倒在周震南的怀里,把小朋友吓了一跳。这个比自己更高还更强壮的人,他脸颊确实是过分灼热了,周震南知道这人终于在身体不甚熟悉的气候里遭了病。

    那一晚周震南坐在床边,不知道盯着马伯骞看了多久。路灯只投射在他脸的一个角落上,小部分光亮到大面积黑暗之间的界线,和他脸部的某些俊朗的线条隐秘相合。他神鬼使差地在那浅淡的光亮上落下一吻。少年的吻笨拙而虔诚,引得那一小团光微微震颤。

    周震南紧眯着双眼瞧那光与影的交界,越瞧越觉得似有似无,马伯骞脸上的光好像在移动,在水一般地扩展,反倒是自己一直坐在阴影里,又黑又冷。

    在那些日子里,名不见经传的小练习生也时常想象自己在茫茫黑夜中手持尖刀潜行,黑暗中满是凶险,但一声低吼、手起刀落后,黑暗退却了。他永远不会被打倒,永远不会低头。黑暗带给他危机感,而危机感带来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理智。

    是耳边那一声剑啸使他在黑暗中觉醒般兴奋起来。手握“长剑”的马伯骞,还带着些许白昼的气息,明媚又温暖,他不是黑夜的同伙,可能只是位不小心迈进黑夜的旅人。他只凭一腔热血和满脑子天马行空,一个人降落在陌生的城市,揭开新的生活。他竟愿为那些横生出的念头,打断自己的人生原来那条优美的直线。

    “进来容易,要出去可是很难的。”曾经,周震南提醒过这个人。

    “你说的‘出去’,是怎样才算?”

    后来周震南终于冷得坐不住了,干脆也脱了衣服躺进被窝里。在更近的距离看那张脸,一瞬间有在明暗交界线上走钢丝般的提心吊胆,但很快,他就掉了下来,摔进了光明的怀抱里。

    “好喜欢你啊。”

    他看着那片光,轻声呢喃道。



(二)

    刀客都知道,锻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刀,是一个艰辛的过程。

    周震南就哄自己说,你当自己是个刀客吧。不到一周的时间,新歌要写,声乐和说唱要练,舞蹈要学。你若是都不想放下,那就得接受这个艰辛的精进过程。

    实在熬不住了,他就打开一袋薯片,一边吧唧一边慢悠悠地晃荡到走廊尽头。马伯骞房门紧闭,但赵天宇的门开着。消瘦的青年躺在床上,简直就像摊了一堆衣服,都看不到人形。

    “吃吗兄弟?”他试探性地问道。

    “吃。”那人立刻就弹起身来。

    “嗨,我还以为你睡了。”

    “没睡,没睡,”他笑着把人迎进来,“我知道南南要来给我送吃的。”

    “你拉倒吧。”周震南飞快地把薯片藏到身后。

    赵天宇给他在对床上腾出一块地方来,一边抬起清澈的大眼睛瞧他:“咋的,今天有心情聊天儿啊?”

    “唉——”周震南长叹一声,在他这位最佳侃友的床上躺倒下来。他时常来找赵天宇闲聊,什么深奥的问题也拿来跟他探讨,一聊就是一晚上。但他今天却想不到说什么,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见他没了下文,那个青年自顾自地从床边拿起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出一些不知所云的和弦。

    “你下一场要弹吉他吗?”

    “没。”他止住琴弦,轻描淡写地说,“我下一场要跳舞。”

    “真的假的,你会吗?”

    “当然不会,我跳舞老糟糕了,要掉粉的呢。”

    “那你弹吉他嘛,弹吉他有优势。”

    “也没有……我下一场估计就走喽。”

    “啥?”周震南一翻身坐起来,十分认真地说道,“你说什么呢,不可能。”

    “那你觉得谁走?”对方饶有趣味地问他。

    “这个……”

    赵天宇悄悄地抱了吉他挪去他身边,小小声问他:“你说说,就我们现在这几个人,你觉得谁走谁留?你心里的排名?”

    周震南还认真想了两秒,而后才意识到不对。“喂,你是故意挖坑让我跳吧,走开走开。”

    那个漂亮的青年开怀大笑,继而再次低下头弹起琴来,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

    “我想倒也想过,”周震南自言自语般说道,“毛毛肯定能走到最后,马伯骞……”

    他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

    “马伯骞怎么样呢?”赵天宇歪着头问他。

    “我不能很客观地评价。”周震南皱着眉头答道,“你知道,我很看好……很仰慕他。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

    赵天宇点点头,手上的旋律都放缓了,像是在启发他讲话似的。

    “配bgm不用这么煽情吧?……其实这种心情,怎么说……我当时回成都后人挺迷茫的,不管去上课还是待家里都有种不得安生的感觉,是挣扎吧。马伯骞也还在挣扎着摸索,可他给人感觉,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他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天地。而且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就是很仰慕他,在这一点上。他也是能出去的,但我,我跟他真的一起走了很久,太久啦——”

    赵天宇听到这里,手停了下来。“你是这么小女生心理的吗?反正最后都是输送到同一个环境里,为什么不能一起?”

    “不是有没有在同一个环境里这个问题,我们两个如果……得,我不知道怎么讲……”

    “等等,我问一下,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交往啊?”

    周震南突然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有……”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马伯骞的声音传进来。

    “聊什么呢?”

    他估计刚下课,一脸困倦,但是听到对面房间里精彩的谈话声,还是产生了好奇心。

    “你不要过来!”周震南本能地把他喝停在半路上。

    “啊?”他真停了,一脸疑惑地注视着坐在床上的二人。

    周震南也保持着一个转过头僵直着上身的姿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赵天宇就是在这时悄悄放下了吉他,手摸到了他腿上,严肃中含着凄苦地说:“阿南,我喜欢你……”

    “不可以!”马伯骞一个箭步冲进来,“不可以,怎么又是南天门!”

    “哎哎,马老师你放松些,又不是在镜头前面,不用这么卖力营业,不会掉粉的。”

    “跟你说过了,不是营业啊。”

    赵天宇笑着摆摆手,起身坐回对床上去了。

    “所以……你们到底在聊什么?”马伯骞低头看着哑口无言的周震南。

    “咳,聊——聊爱情观。”反正赵天宇接下来肯定要往这个方向讲,这么说微妙地没有问题。“赵老师正在向我灌输他的爱情观。”

    “灌输……”

    “爱情观么?我也想听。”马伯骞说着便在周震南身旁坐下来。

    你看着办吧。周震南对赵天宇翻了个白眼。

    讲就讲呗。没想到他真的开始了,讲爱情观,讲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别人可能不了解,这个漂亮的青年,不仅是个笑匠,还是位辩论的天才、讲故事的怪才、抒情的鬼才。

    这是周震南在挂名局外人Inside的房间里度过的最难忘的夜晚,所有故事和道理都与他无关,却令他感同身受甚至痛得刻骨锥心。

    但赵天宇本人实际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像在说别人。清瘦的人坐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坐在窄窄的单人床上,却恍若身处一叶漂浮在苍茫大海上的孤舟,沉着而安详,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遗憾的是马伯骞似乎没在这个吸引力波及的范围内,随着对话中晦涩难懂的词逐渐增加,他有些困了,也可能是他谈过的恋爱总像洛杉矶的夜景一样晶莹迷人,就算最后和对方破裂了,也能留下明朗的回忆。再加上一整天练习的倦意席卷而来,他不久便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下了。

    周震南却全听懂了。人群过密地聚居的这个钢铁森林,从根系上就有肮脏污浊的基因。人真的太多也太奇怪了,人的行为捉摸不定,人的神态千变万化,人的话,欲说还休。是人的不同造就了黑暗的千奇百怪,见不得光的东西,一点一滴就附着在人群的影子里。黑暗导致了不确定,黑暗酿成了错位,黑暗滋生出诡异感情,爱情也在其中。

    “你爱一个人的内心世界,那么他的内心世界是通过什么表现的呢?无外乎是他的行为、神态和语言等等外在的东西。倘若这二者其实并不符合,那么你一直以来珍重的是什么呢,你的感情来源在哪儿?”

     周震南愣愣地盯着他。

    “我也不好回答什么是爱情。但是,我想我能明白爱情是什么,它是人千奇百怪的情绪中的纯真美好之最……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怀着赤诚的心等待它出现。”

    灯还亮着,周震南却恍然间觉得自己已来到了对方描述的那片黑暗中。这是城市的影子,是人的影子。他能听见人的言语,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时而似调笑,时而似咆哮。他在深夜从小巷子里低矮的屋檐下经过,亮着灯的,有人说话的窗,像一只只眼睛,含着忍气吞声的苦涩。阅过掺了杂质的万家灯火,他几乎放弃寻找他向往的纯粹的光芒。但即使这样,赵天宇却告诉他,有的。

    有的,他在此处找不到而已。这是黑夜的另一部分,除了他自己的困顿以外的,别人的部分。他以前几乎没有在意过,行走在黑夜中的还有千千万万的其他人,比他痛苦,比他崩溃。

    他就算知道了,也不忍过多留意。处理自己的感情,他十分上道,而触碰别人的感情,却有种无法排遣的钝痛。善于观察人群的赵天宇能做到,他不能。

    那天晚上周震南就在赵天宇的房间里睡了下来,和中途睡着的马伯骞挤在一张床上。如果他醒着,周震南可能会有些感慨想同他说。但等他醒了再说,估计又变得无关紧要了。

    “算了,晚安吧。”

    当晚周震南似有所感地,做了个极长的梦,关于“黑暗”。他走的是一条没有任何光亮指引的漆黑的道路,在练习生时期,一度看不清前方;比赛给了他机遇,给了他名头和曝光度,也为他设下了纷杂的迷宫,这迷宫的出口……有时他甚至怀疑,本来就是没有出口的。

    小事还有一堆。比如说,他不敢触碰别人的感情,也没什么丰富的恋爱经历,但他其实写过情歌,仅有一首,进击九宫格的时候还牵出来溜了。当时自认为虽然幼稚,但感情真挚,结果被调侃“城乡结合部少年虐恋狂想症”。关键是他自己都赞同不已,就是这样,少年怀着苍白的闲愁,模仿成年人的癫狂失态。

    后来,梦境变得混沌而诡谲,光和影以一种黏糊的姿态滑动。汇聚于一处,又假意变得欢腾,各种混合交叠的声音热闹喧嚷,营造出盛大庆典的氛围来。

    这就是“欢乐场”。

    马伯骞在欢乐场的中心。他惊人的表演天赋转化为极强的感召力,是一种震撼更是一种撩拨,别人欲说还休,他可以直言不讳,这是多么汪洋恣肆的呈现,人心上浮动的一些呼之欲出的情绪,被他高高挑起,在空气中炸裂。

    “The AUTHOR——!”

    周震南伫立在台后的阴影里,预感着光明在呼唤自己,然而他却不能动,从幕后到台前仿佛有一条过长的甬道,在少年的梦境里扭曲成复杂万状的迷宫,凭他仅有的能耐去闯,永远也到不了头。

    然后马伯骞,他主动地走进这片阴影里来了,像一位收起了长剑的端庄剑士。其他的声音都止息了,只剩下他的鞋跟在地板上,坚毅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朝周震南走过来。但,好像又很温柔,像拖鞋薄薄的橡胶鞋底,从地上拖拽而过。周震南听不真切,但他确凿地知道,这就是他的“剑士”了。他仰起头,看见那模糊的黑影手里似乎拎着东西,宵夜还是奶茶?那黑影把东西放在一旁,用得空的手拈了拈他的发丝。

    周震南大概是在黑暗里才比较自在的人,反正从他被对方拥入怀中开始,他就变得有些没脸没皮了,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地索取,像平日里一样,马伯骞总会顺从他的意思。

    与无论如何催熟终究还是脱不去稚气的周震南不同,面前的是个正儿八经的成熟男性,更何况这是马伯骞,他似乎生来就有极强的掌控力和拆解能力。后脑勺被温和却不由分说地托稳后,唇齿间的交融便在对方的煽动下逐渐热烈起来。坦诚地,解开所有繁杂的念头。

    周震南腰上有旧伤,也被对方温柔地照顾到了。那一只有力的手踏实地托在腰后,替他疏解压力。身体轻轻盈盈的,像是肥肉都被他甩掉了。

    马伯骞不发一言,给周震南留下了宽而远的思索空间。他抽象地把此时感知到的对方类比为日光——永远在地球另一面的光,太阳在加州海岸边发芽。他一直以来摸爬滚打,总想接触到纯粹的光芒,而由那样的光芒养育成人的马伯骞,又为什么要到黑暗里来?

    被对方紧拥的体感太过真实,周震南甚至还感觉到痛。但这痛是向外的,很显然,不是因为马伯骞。黑暗里还潜伏着别的什么。

    “……你知道黑暗里有东西,它就在那里,但你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临睡前的聊天里,他听赵天宇这么说过。自然,这样的话,也被带进了梦里。

    向外的,具体来说,就是一股撕扯的力量。尖刀一般锋利的力量,想要在粘稠的阴影里,将他分裂开。这完全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它压倒性地战胜了模糊的爱慕对象带来的安全感。

    他剧烈地抽搐起来,而后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卫生间的玻璃隔板,亮堂堂的。他往另一个方向转头,赵天宇正坐在他自己的床上抠手机,面容沉着而安定。周震南忽然觉得,这样一位“刀客”,已经把艰难的部分差不多都磨掉了,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稳重。

    注意到周震南转头看他,他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南南醒了?”

    “马伯骞呢?”周震南眯着眼问他。

    赵天宇抬起他线条非常好看的下巴朝卫生间门口示意,马伯骞正站在灯光里。

    “你叫我吗,怎么了?”

    周震南盯着他看了两秒,像是在确认什么。但马伯骞的神色单纯中带着不解,此外没有任何异样,他只能相当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仓皇转开了视线。

    “那你快去洗漱,一会儿下楼吃饭了。”

    “哦。”周震南还没回过味,不太敢看对方,一直等回了自己房间才冷静下来。他冷静地想了想,其实他梦见的马伯骞,再怎么扯都是没问题的。问题在那片黑暗里。

    比赛以来,剧增的曝光和随之而来追捧,为他营造了安逸的表象。他差一点忘了角逐还没有结束呢,大家都还在漫漫长夜中。马伯骞是一定能出去的,剩下的就看自己了,要么和他比肩,要么被留下来,独自一人周而复始地挣扎。

    刀还没磨好,周震南还不敢放松警惕。




(三)

    这一年盛夏悠扬的余韵,了犹未了。

    刚上市的新人,总还需和兄弟们捆绑销售几次。在这种情况下,连“明日F4”这么个闹着玩儿似的假男团,也在强势安排下,马上要拥有自己的表演了。

    四人一拍即合,决定吃火锅庆祝一下。

    周震南和马伯骞早到了,等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北京冬夜落雪的街景。盛夏到严冬,说长不长,一眨眼间。

    那两个肩并肩的身影倒是没怎么变,他一眼就看见了。高个子松松垮垮穿着外套,里面可能还是半袖,稍矮的则全副武装,一小块皮肤也不愿接触空气似的。多年本地居住经历使孟子坤在北京的寒冬里注定是个不平凡的男孩,而赵天宇,他还学东北人,学点皮毛罢了,气温一降,依然缩得像个孙子。

    “祝贺一个新男团……不要笑!祝贺我们这假男团今天出道!”

    奶茶、汽水、凉茶与红酒碰杯的奇异画面出现了。

    举杯一瞬,周震南忽然想起了作为练习生的日子。他一直在黑暗中追寻光明,而那时他千盼万盼的光明便是快点出去,可惜那条本以为可以走通的甬道,最终在他面前塌陷了。而今,他已为自己疏通了另一条路,又机缘巧合地,尝到了从前曾萦绕心头的滋味。百感交集之际,他听见那三人居然也在讨论男团,然后孟子坤说,不输的,要像真男团那样选担当,我们也选得出来。

    得,玩这么真吗?周震南在心里吐槽。但他想加入这个话题,他需要站在这一条路上,对过往来一个轻松而愉快的挥别。

    “我看,马伯骞是rap担当,对应的孟子坤就是vocal担当咯。”

    “南南舞蹈和rap都行的吧。”

    “那我可以兼任。至于赵天宇老师……”

    “天宇是门面担当。”

    “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天宇自己先笑了个前仰后合。

    “这个担当好!”

    只有可怜的马伯骞一个人没跟上节奏:“等一下,门面是哪个门面?”

    “撑排面儿的呗就是。”

    “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孟子坤补充道。

    “噢,那这个相当可以,毕竟美颜赛道的king……”

    “别别别,”赵天宇好像自己都有些腆不住脸了,“要我说,在座各位都是颜值与实力俱佳的艺人,谁比谁更好看那是很难说的。我也vocal担当吧……来,敬各位一杯。”说罢,他忽然就举起了红酒。

    “喝什么喝,别忘了我和坤坤都还没成年呢。”

    “我跟马老师喝。”

    “我还是不了吧,这个真不太行,”马伯骞举起他的凉茶回应那酒鬼道,“而且吃火锅最好是喝凉茶,因为火锅……”

    “Stop!”周震南赶紧出声制止他的演讲,“那什么,还有个队长名额没人呢。”

    “是哦,队长也是必不可少的。”

    周震南看了看锅中,毛肚差不多可以上岸了,于是他说:“我们速战速决,我说321大家一起指一个人,3,2,1。”

    他当然选了马伯骞。这个人多么有领袖气质啊,手中的利剑决意一挥,剑尖直指目标,不偏不倚;又那么真诚,那么坦然,开朗而通透。没有人会不想与他同行,不,没有人在注视他时,不会产生想要追随的欲望。

    但出乎意料的是,其他三人全部选了他,还都一脸理所当然。

    “什么情况,马伯骞就算了,赵天宇和孟子坤你们两个干嘛选我?”

    “凭什么伯骞可以选你,我跟天宇就不行啊!”

    “因为我选了他啊!所以你们理由是?”

    “不需要理由,肯定是你啊,那么好几年的偶像训练经历在呢。”

    “而且你会的东西,一直都在用。”

    “是这样。”赵天宇温和地说,“我们这样组织唱跳节目,主要还是趣味性,质量都不敢硬性要求,毕竟我们几个,散兵游勇罢了。但又不能拿不出东西来,是吧,那就得仰赖你了。”

    周震南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曾经的偶像训练以极强的影响力渗透在他这个受训者身上,抹也抹不去。他明白同伴们想表达什么意思——“你在气质上就和别人不一样”。

    他回想自己曾经在“大工厂”的经历。确实,他现在拥有的技能,大部分得感谢那时的培训。

    市场最前沿的信息源源不断地送进那座大工厂,而他是工厂的产品之一,以受欢迎为目标,方方面面的打造都将热门审美作为风向。一座工厂里有多少把刀?模具制作的剪刀、水果刀、美工刀,在有序而高效的流水线上排成长队,流进大家的视野里,作为日常的一部分,为了大家的正常生活而勤恳工作着。

    工作着。

    然后领取经济收益,然后经营自己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呢?

    慢悠悠走回宿舍的路上,周震南就跟在马伯骞身侧。一袭黑衣的青年在冬夜街头的巡游,令他又想起以前作曲时突发奇想,为马伯骞塑造的剑士的形象来。

    “马伯骞,你很适合拿剑哦。”

    “真的啊,为什么?”

    遥远的传奇里的剑士,面庞深邃而俊朗,笼着光的面纱,出现在绘画、音乐、戏剧,任何纪念与歌颂的艺术中。剑士的正义与勇武,历来都被人以极具艺术性的方式传颂。

    马伯骞的经历简直像戏剧一般。周震南第一次听他讲起时都没怎么信,一脸“你就随便说吧”的神情。但那些都是真的,大名鼎鼎的艺术家的垂训,一切“正统”的规范与牵引,藏不住的“小少爷”的痛下决心,真真切切就发生在这个人身上。

    马伯骞虽也曾混在芸芸众生中接受过“驯化”,但艺术家的气质,从他灵魂深处生长出来,现在仍然幼弱,却不容小觑。

    马伯骞说,他要做一个icon。

    周震南忽然想,一直以来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参加比赛,一起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一起设计对称的厂牌logo还特地选上下两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起的。但别人眼中两人一体的rapper兄弟,事实上真有那么相似么?

    无数个夜晚他辗转反侧,对于和马伯骞合作,他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性。从理念开始设计一个完整作品,和以前单纯的一起填词并不相似。极有可能他设定的基调与马伯骞不妥帖,或者马伯骞想表达的感觉,在他的人生中却找不到类似的体悟。

    公司答应周震南先挑一首自己的曲子发布,马伯骞以featuring的名义参与。大家对rapper兄弟联合出品的期望,是要燃要炸,要极度震撼人心,最好是把他们在黑暗中苦熬时,那种超越自我的坚毅、碾压一切的勇气、巨鲸吞海的魄力,尽数展现。

    这是一张安全牌,但周震南决定赌一把。

    他选了自己的唯一一首抒情歌,“城乡结合部少年虐恋狂想症”。

    “这有点难办。”马伯骞直言。

    “我知道,但最合适的就是它了。”

    马伯骞默然思考了许久后问道:“我比赛时听到这首就好奇了,你写这副词曲的时候,在想什么?”

    “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一个不成熟的人,心里会有很多奇异的想法。简单明了的事情,在小孩子心里转了无数遭之后,就会变得纠结,变得和事实不一样。而表达这些情绪,恰好是我尝试创作的初衷。我很想选这首。”

    马伯骞脸上分明是大写的费解。“说实话,我从没有这样的感受,像是在一个无法挣脱的黑匣子里——你暗恋女同学的时候,心理活动是这样的吗?”

    “暗恋你的时候也是。”

    “哇,你什么时候还暗恋过我?”

    “交往以后。”周震南没能说出口,他只怕对方会更不解。这实在是太郁结了,谁都无法解释。

    “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啊。”

    周震南抬头看马伯骞,他也正好瞧着自己。在马伯骞的脑子里,在他受的教育和所处环境里,没有遮遮掩掩欲言又止这个概念。不能做到坦诚,就不能算是“AUTHOR”了。

    “哎,马伯骞,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我们不是很像。”

    马伯骞思索片刻,然后说:“很正常,因为你是你,我是我。”

    “我有的时候感觉,我像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而你在光明中寻找黑暗……很多方面都是如此。”

    “所以我才能找到你嘛。”

    他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

    “噗,好油腻啊。”

    大概很多矛盾都像光明与黑暗一样,勇与懦,放与收,坦荡与闭塞,阳关道与独木桥。昼和夜在晨昏线上相遇,而16岁的周震南和20岁的马伯骞,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撞见了,成了肩并肩的旅伴。

    “对了,你以前……就是,被女孩子甩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周震南问到一半,似乎觉得太没名堂,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

    “啊?”对方被问了个措手不及。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或许可以往这个方向写。”

    “有道理。不过时间有点久咯,我得好好回忆一下。”

    周震南回宿舍清清爽爽洗了个澡,而后在镜子前面站定,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嚯,确实是不掺半点假的小孩。这个年轻的刀客,身上都还没什么生活考验的痕迹呢。不要说肌肉,连肥肉都没型没款的,粉丝还硬要说可爱,凶巴巴的不许他去健身。那马伯骞颇富线条感的身姿出来的时候,又是什么人在喊“好帅”啊!

    眉眼据说是他全身唯一“成熟”的部分,天然就带着坚毅和凌厉,看谁都像是藐视,或者狠瞪,拽得不行,说到底也很小孩子气嘛。不像马伯骞,他的双眼皮和圆眼睛就能做到时而温柔如水时而炯炯有神,别提有多好看了。

    不管想什么,思绪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连接向那个人。比赛期间那一晚荒唐的梦境,就这么猛然被他忆起。如果那是真的……他愣愣地回想着。

    他心里可真有这个人。懵懵懂懂地,他就只能分析出这一条思路来。手机就在一旁,而马伯骞的房间就在隔壁,唤他过来,他肯定会来。

    但是周震南没这么做,他的习惯使他倾向于“自己解决”。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他说他暗恋过马伯骞,这个暗恋的内容,事实上就包含了曾经无数个夜晚的心痒难耐,而对方却一无所知。

    这大概就是所谓“少年虐恋狂想症”在他的经历里最真实的土壤。

    周震南熄掉了灯,把紧攥着的手机丢在一旁。

    他的巨大的影子如期而至。每每在灯灭后,阴影便扩散到整个房间那么大,而且浓重至极。艺人的闪光像是反光,只有当灯光打在他身上时才出现,而更多时候他浸泡在黑影里,把那些闪光点反面的嫉妒、恼怒、自我的个人感情,一点点溶解。这样一个过程,他的追随者们根本无从得知。

    这个深渊太黑了,以至于做什么都不会被察觉。这也意味着他可以尽情地用不甚上手的方式抚触自己,几分悲惨几分心安地想着马伯骞反正无从得知。

    少年的身体善感有甚,平时不经意的接触都有可能荡起些许波纹,更不用说别有用心的挑动,他很快便进入状态。

    周震南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性思维是跑得比理性思维还要快的,在见不得人的场合,它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千奇百怪的念头朝他压过来,就像逆着人流行进一样,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快得成了幻影,但感官却不能漠视他们,而是不断地抓取各种各样的特征,赶也赶不走地汇聚在大脑内。

    他的思维快要超荷了,得要一个能给他留下最鲜明印象的感觉碎片,来驱赶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从“人流”里随便抓了一个,刚好就是马伯骞。他涨红了脸,赶紧松手抓过另一个,依然是。

    天啊,不会都是他吧。

    在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周震南抓住的那一点关于马伯骞的印象,仍是温柔和成熟,至于其它,全都过滤走了。哥哥一样的人,总是走在他身侧,轻声细语说些有意思的事,及时地帮他整一整头发,适时地拍一拍肩,往他身体里拍进几分士气和安定,在他遗憾地与最美好的那个盛夏挥别时一把抱住他,要他亲口答应“不会就此止步”。马伯骞吻过他的脸颊,也像一缕风似的,轻轻柔柔,小心翼翼。

    周震南恍惚地觉得,都不需要物理上的触碰,只是精神活动,就能使他立时享受到无法逾越的刺激。

    一旁的手机屏幕蓦然亮起,马伯骞给他发消息了。

    “南南,你睡了吗?”

    “我有些新的想法,过去跟你说一下?”又是一条。

    周震南眯着眼睛凑过去看,一个重心不稳,瘫倒在屏幕旁。他的大幅度喘息在手机屏幕上薄薄地结了一层水雾,亮晶晶的,朦胧地遮着那深夜问候的联系人。

    屏幕见他没有想回复的意思,兀自灭了。房间里唯一的光亮突然消失,如坠深渊,不知名的冷意席卷而来,令他浑身震颤不已。

    周震南似乎一整晚都在哆嗦,在缓解不了的颤抖中捱着,一直没回消息,到了不知哪时哪刻,终于昏昏沉沉入睡了。

    不妙,真的不妙。

    他从床上跳起来。

    “我该怎么见他啊……”

    黑夜已然退场,光明为他打开房门。想了一整晚的那个人——完蛋,他正好从走廊上经过。

    嘿,不知道为什么赵天宇在他身边,而且因为昨晚的火锅,他气色红润,心情舒畅,正有来有去地跟马伯骞拉呱些什么。

    “哎,南南!”

    他只能抬抬手。“喔,早上好。”

    “你昨晚那么早就睡了啊。”马伯骞直直地看着他,这么说道。

    “是。”除此以外,他也不能说什么了。

    “干嘛,他弧你消息了?”

    “是没看见。”

    “我现在看见了。”周震南赶紧说,“那你今晚过来么?”

    “嗯。”

    毫无异样,他什么也没意识到。周震南正这么想着,却看见一旁的赵天宇小梅花鹿般抬起头来,拿亮晶晶的眼眸瞅着他。

    得了,这个坑友怕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他在心里暗道一句不妙,忍不住又对他翻了个白眼。




(四)

    马伯骞端着电脑进来的时候,周震南正坐在床上给腰伤上药。他知道这个姿势非常滑稽,像一只搔痒的猩猩。

    于是马伯骞说:“我来给你抹吧,你先看一下词。”

    周震南从他手中接过电脑。

    “我填了两个版本,还有些其他的想法,写在底下了。”

    他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不由得心中感叹了一句手速真快。

    马伯骞在他身后坐定,一边观察他阅读的表情,一边用掌心含着药膏,在腰伤上按揉起来。

    “词的感觉是对的……”周震南惊讶地发现,马伯骞写出来的这些内容,与他以前填好的完全是两种意思,但摆在一起以后,尤其是当他想象出整体的效果后,却意外地令人觉得就应是这样。

    文档里,马伯骞新写的部分被用黑色字体着重标出,而周震南原先填的词作为参照则用灰色注在一旁。灰色的是他非常熟悉的,掏心掏肺打磨出来的词——幼稚到只晓得说大白话,无意识地模仿大人的醉态,痴痴念叨着悔恨,在黑暗中步履蹒跚地徘徊,意犹未尽地叹息。

    而黑色部分,正像它醒目的颜色一样,冷静地思考着、警醒着,也深情,但更加决绝。

    “我感觉我很像你的影子,或者说,是你站在我的反面。”周震南轻声说道。

    “这就是我昨晚想跟你说的。既然我们这么不一样,写不出很像的东西,那干脆写完全不像的。”

    “对比么?”

    “没错。”

    周震南摸着下巴沉吟一会儿,缓缓地说:“确实可行。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用了非常规的办法。”马伯骞在他身后嘿嘿笑起来,“我先想像了一下这首歌拿去台上表演的效果。应该说,我是先把这个设计好了。”

    “怎么说?”

    “你看,第一段都是你的solo,这个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在台上,像是独白,孤单又很寂寞,我猜你是想要这种感觉。然后第二段,我的部分来了。”

    周震南随着他的话,慢慢滑动页面。

    “我会从正后方直接升上来。在你的独白之外,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但是题材没变,也就是说这一个题材串联起了两个不一样的形象。”

    “对,一个是单纯又别扭的少年,另一个是想了更多也更坦然一些的青年——所以我往这个方向写了词。”

    “是我们俩。”周震南侧过脸往身后看去。

    他看不见马伯骞的表情,却察觉到对方好像愣住了,连为他按摩的手也停了下来。片刻后马伯骞回答道:“可以这么说。”

    “然后呢?”

    “再接下来,就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在台前。”

    “我们会互动吗?”

    “基本不会。有一个地方,在最后一个‘拥抱’这里,我们就这样面对面走过去,依然是不看对方,就像不知道有对方这个存在。”

    “没有任何互动,擦肩而过啊。”

    “对。大体上我就是这样考虑的。”

    “哎,我说,你这个设计让我想到一句话:人的悲伤并不相通。是这个意思么?”

    “是。在同一个大主题下,看起来一样的感情,其实并不能打通,传达不到嘛,所以才会有你表达的那种感情的偏差。有点像我们两个,看起来相似,其实挺不一样的,不是吗?”

    周震南盯着电脑出神。他细细咀嚼了一番马伯骞刚刚的话。他们之间有默契,但马伯骞选择了不依靠默契,而是从他们二人的特性上,做了一个探讨。

    这人就是想说我是个小鬼吧,周震南在心里吐槽。

    再次把所有内容都翻看一遍后,他完全认可了。不得不说对方的思路非常正确,成功的合作,恰恰建立在双方各自独立、各自潇洒的基础上。这是刀客和剑士,是周震南和马伯骞各自作为想走出自己的路的音乐人,最应该有的合作。

    他曾经模糊地设想过的,被对方实现了。

    周震南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大风散落的夜晚,他们走在浓妆艳抹着光与影的城市里,少年的心脏狂跳不已,他想了很多,零零碎碎被大风摘走。黑暗是那么浓重,他自己都看不见路,却还担心那些思绪,就这么飘向远地,最后寄身何处,会不会随着他永远的跌落而风化消解……

    马伯骞轻轻拍拍他的背。“药涂好了,把衣服穿上吧。”

    周震南回过神来。他静静凝望着马伯骞,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他对那人抬起了自己的双臂,像曾经在梦里出现过的那样。

    马伯骞脸上露出了“你有事吗兄弟”的神情,但还是很老实地去帮他拿了件衣服。他笑得有些无奈地走过来,走到刚刚好的位置,周震南手臂一勾便环住了他的脖子。

    周震南还是没见过洛杉矶的阳光,但他见过北京的夜雪,湿润而柔软,轻盈地触碰到少年的肌肤,而后匆匆落去。马伯骞就像这样,小心翼翼地吻了他。

    “满意了么?满意了就把衣服穿上。”

    “不满意。我梦里不是这样的。”

    “啊?什么?”

    周震南惊奇地发现,面前的这个青年比他还不好意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也不知道在看哪儿。他有些好笑地意识到,这种场景的持续,对马伯骞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残忍,这个假成年人!

    于是他套上睡衣,好声好气地拍拍马伯骞说道:“你今晚肯留在这里睡觉,就满意了。”

    “不行,”但是马伯骞说,“你腰伤还没有好,而且还未成……”

    “没跟你说这个,”周震南简直想把他丢到楼下去,“就是盖上被子纯睡觉,你懂不懂啊。”

    周震南稍微有些郁闷,条件都成熟到这份上了,大老早就在他梦里发生过的事情却还是没能成真。当他们把合作单曲的事都商量好,当他背对着马伯骞,在黑暗中躺下,脑内过了一遍明天的行程时,有一些极淡的不可名状的感情,悄悄地从他心底漫延开来。

    短暂的黑夜过去后,他们该各自去干各自的事了。如果他走的是以前那条路,他势必会获得一群朝夕相伴的伙伴。但这一条路,很难说,亲密如他们俩,也会有拿刀与拿剑的不同。刀客与剑士术业有专攻,他们并肩打过漂亮仗,也要去闯各自的天地。

    正因为这样……周震南看了看角落里静静躺着的电脑,那篇几经修改、身世坎坷的歌词稿,正卧在里面,怀抱着由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赋予的新生,等待着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品。

    “马伯骞,晚安。祝你明天工作顺利。”

    “为什么?”背后那人翻过身来,一脸的不解。

    “我祝你顺利,你还问为什么,你是不是傻。”周震南也转身朝着马伯骞,拿手指戳他额头。

    马伯骞并没有明白过来,只得握住那只不老实的手,把小朋友搂进自己怀里。

    “那好吧,也祝你工作顺利。”




(五)

    周震南在表演终了时,真诚地对前来观看公演的观众们表示感谢。抬头一瞬,他忽然想起马伯骞曾经写过的那句“显摆后再礼貌鞠躬。”他自认为他已经到了这句词所说的程度。有东西可“显摆”,他正被认可为一位音乐人,在新的平台上,随心所欲地玩自己喜欢的音乐。

    音乐人周震南的形象,是既理智又大胆,技艺精进,信念坚定。他本人就像一把崭新的尖刀,冷光乍起,锋芒毕露,令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后生可畏。

    我正朝着我的目标前进。他从台侧凯旋而归,这样一身轻松地想。

    回到休息室,他发现“马菜叶”给他发来了消息:“飞机晚点了!但我今晚肯定能到!”

    “你真的要来?”

    “当然是真的。”

    “……”

    “为什么发一串省略号?”紧接着又是一条,“你现在已经不想见我了吗?”

    “我无所谓。爱来不来。”

    实际上周震南是没准备好。他完全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场合,马伯骞看到他会有怎样的心理活动,他又该怎样面对一个如此亲密的人。“知道我老底的家伙要来了,”他开玩笑地想,“我成熟冷静的人设要塌了。”

    而另一方面,周震南又急不可耐地想见这个人,他从走上这个平台一开始,本就希望马伯骞能在场。他要让马伯骞看看,几个月的时间就够他迅速成长,几分钟的时间就够他做到一鸣惊人,名叫周震南的小朋友,已经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刀客了。

    但是在众人面前,他什么情绪也没流露出来,只是平静地坐在那一排音乐人之间,故作深沉地等待着。

    马伯骞走进来的那一瞬,周震南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仅一眼,身边这些新鲜的东西仿佛都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他还怀揣着梦想在黑暗中挣扎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眼神格外坚毅的青年,脸上总是有光芒流连,明媚又温暖,充满着希望与力量。

    他差点就抑制不住飞奔着扑进马伯骞怀里的冲动了,只能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目光移开。

    “周震南。”

    他不禁抿着嘴笑起来。

    “周震南你干嘛,干嘛不看我。”

    在场的人和镜头都转向他们俩。周震南心里大致有数,哪些是知情的,哪些是虽然不懂但感到好奇的,十几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而他只是自顾自地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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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频爽文一样的题记倒不是没由来的。小南是勇者这个定位在我心里一直很明确,而🐴老师我换了好几种说法,都觉得不太对味,最后还是从他自己说“特洛伊战士”时的神态中得到了启发。考虑到文中大部分时间他还不算是“特洛伊战士”,就没打算点明,写第二个稿子时定下了“剑士”。至于“巡游记”,是致敬酥酥酥老师,感谢他给了visa新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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